康复训练师王恒民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吴佳辰时，这名自闭症男孩只有十三岁，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9月5日，多幸福咖啡馆内，吴佳辰在制作咖啡。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巩汉语图那天，王恒民来到特殊教育学校选合唱队员，一开始，吴佳辰藏在人群中，“没有丝毫存在感”。但当钢琴声响起时，他突然不顾人群，起身跟唱起来。之后，热爱音乐的吴佳辰加入合唱团。接下来的三四年间，大多数情况下，吴佳辰只愿唱歌，拒绝交谈。转机发生在一场慈善晚会上，合唱谢幕之后，吴佳辰忽然向台下百余名观众挥了挥手——这是一个特别小的细节，但王恒民记忆犹新。因为自那一刻起，吴佳辰真正向外界打开心扉。
7年后的今天，吴佳辰已年满20岁，他动手能力强、爱整理东西，并成为“多·幸福咖啡馆”的正式咖啡师。未来，他将与另外四名同样患有自闭症的员工开启朝十晚七的职业生涯，通过自己的劳动赚取收入。
5名自闭症员工8小时在岗
9月5日，起了个大早的吴佳辰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9点45分，他走进位于南京西路丰盛里三楼的“多·幸福咖啡馆”。这家当天正式开业的咖啡馆，是上海首家商业化运作的自闭症咖啡馆。
左右晃动拿着拉花杯的手腕，咖啡上晕漾起白色的“之”字形奶泡，奶泡逐渐聚拢，最后形成一颗爱心图案。咖啡上的拉花并不完美，但那是一颗用真诚画出的爱心。做完后，吴佳辰报以稚气的微笑，双手郑重地将咖啡交到顾客手上，并迅速将水台清理干净，整个过程一丝不苟。
他的同事王相晴则主攻烘焙。学习训练一年以来，王相晴已经具备初级点心师的能力，可熟练制作曲奇饼干、瑞士卷、蛋糕等各种点心。
开业现场，王相晴做的糕点。“多·幸福咖啡馆”位于多特瑞六感体验中心的一隅，共配备5名自闭症员工和1名带教老师。带教老师主要在旁观察，协助处理一些初期的突发意外，之后会慢慢淡出自闭症员工的职场。开业现场很是热闹。记者注意到，店内主要售卖咖啡和茶饮，共11个种类，价格在18-32元。台面上还放置着一些宣传卡片，上面介绍孩子的故事以及咖啡馆的由来。
台面上放置着宣传卡片，介绍孩子的故事以及咖啡馆的由来。李阿姨姐妹四人当天在丰盛里闲逛，看到这家咖啡店就进来了。她点了一杯拿铁，吴佳辰为她制作。几分钟之后，拿到咖啡的李阿姨轻轻呷了一口，“蛮香的，很醇厚”。李阿姨说：“价格比别的咖啡店还便宜些，而且这种形式的咖啡感觉很有意义。”让自闭症患者学会做咖啡不容易。
吴佳辰的康复训练师、上海小马过河启星艺术发展中心主任王恒民告诉记者，为了让自闭症患者熟练制作咖啡，需要将咖啡研磨、咖啡萃取、牛奶拉花和咖啡机清洁等各种步骤进行分解细化，打造了一套规范化流程和训练课程，反复训练。“表面上自闭症患者在做一杯咖啡，实际上他在进行认知执行功能训练。”
而踏入咖啡店跟顾客进行交流、应对不同需求，对于自闭症患者更是难上加难。
“他们很难面对‘变化’，”王恒民解释道，“如果顾客着急需要咖啡，而此时咖啡粉撒了，在自闭症患者程序化的意识里，必须先清理桌面，再去做咖啡。再比如，如果顾客需要两杯咖啡，自闭症患者也很难同时去做，因为在‘程序’里，咖啡是一杯一杯完成的。”
如何灵活处理这些“意外”是个漫长的过程。从一年前开始，吴佳辰就每周一到两次到咖啡店锻炼，直到在脑海里形成“顾客需求优先”的变通意识。
王恒民说：“现在吴佳辰已经能完美适应各种情况了，大家都叫他‘吴店长’。”
三方合作成立“多·幸福咖啡馆”
“多·幸福咖啡馆”脱胎于华东师范大学“幸福之花”研究基金课题《基于机器人技术的孤独症儿童社交障碍干预系统》项目。
年，华东师范大学科学康复系副教授陈东帆和王恒民合作研究“自闭症患者基于职业目标的精准康复训练核心课程”。首先学讲话发声，接下来学会和人打交道，然后学会怎么做事情，最后再进行职业技能培训。经过多年论证，课题组认为咖啡、烘焙是自闭症患者最合适的职业技能。
年初，“幸福咖啡馆”实训基地在文定路博爱儿童康健园楼下开业。类似于早年上海街头常见的“前店后厂”模式，自闭症患者在二楼博爱儿童康健园接受课程培训，然后在一楼“幸福咖啡馆”进行实操训练。整个文定路培训基地，作为自闭症员工的“中央厨房”，孵化成熟后输送市场。
“文定路的实训基地无法容纳更多的自闭症患者，他们需要更大的舞台，一定要把自闭症咖啡馆推向市场，这样才能让更多的自闭症患者和家庭受益。”陈东帆说道。
此次，多特瑞公司提出可以在公司门店内辟出一块场地，作为项目的实训基地。该公司从事精油和芳香日化产品的生产销售，门店内散发的芳香气味，有助于自闭症患者的情绪调节。店里也有足够的场地提供给自闭症患者家庭举行一些小型的聚会沙龙。于是，三方一拍即合，将“多幸福咖啡馆”推上了日程。
自闭症咖啡馆在上海已不新鲜，但实际运营后，不少都面临了生存压力。
如何让这一模式走得更远，辐射更多的自闭症患者，陈东帆坦言，选址必须位于市中心的CBD，客流大，自闭症患者才能更多地跟社会交流。咖啡馆要生存下来，就一定要为客户提供优质的产品——一杯味道醇厚、好喝，复购率高、售价能覆盖成本的咖啡。
慈善需要商业化、市场化，自闭症患者如何自我造血也是问题。“上海咖啡馆竞争激烈，特别是疫情让很多咖啡馆面临生死劫，如果幸福咖啡馆一开业就直面这样的生存难题，很容易过早夭折。有爱心企业撑一把，减收免收场地的租金，解决了咖啡馆运营的后顾之忧。”陈东帆说。
未来，他希望“幸福咖啡”能依靠口味，而非自闭症的特殊标签，在咖啡馆林立的上海站稳脚跟，成为新晋网红，走向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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